王昭·桐山大学(文学)。
录取结果:中规中矩,离第一志愿差了十几分
她站在家门口收信时,王江海在阳台那头看着,没说话。
她拆开信封,看了一眼,平静收好。然后转头看着父亲:
“桐大也挺好。至少,够我写我想写的事。”
她没有考进外地,也不打算逃离桐山。
她说:“我要留着,见证结局。”
马星遥·桐山大学(物理化学)。
录取结果:原本目标是北理工,但留在了本地
没人知道他是出于成绩误差,还是故意填错志愿。
他没有解释。只是对胡静说了一句:
“我觉得,我还有没完成的事。”
“就算这不是最强的物理系,也许正是我应该留下的位置。”
刘小利·桐山职业学院(传播艺术系)。
录取结果:大专唯一录取,落点意料之中
他笑着把通知书挥起来:“嘿!桐职最帅少年上线!”
他是唯一一个完全没沮丧的,反而一脸“我就知道是这样”。
张芳笑着打趣:“你也太适应了吧?”
他反击:“我告诉你们,我是变量中唯一‘快乐输出者’,这个专业适合我,谁说影像不能改变世界?”
他冲乔伊眨眼:“等你归位2021,我给你拍一部纪录片,《乔伊回忆录·Ω之书》。”
全班哄笑,气氛终于回暖。
他们有的进了名校,有的留在原地,有的失败,有的庆幸。
可他们都知道:
“不是学校决定你是谁,而是你经历了什么,才成就了‘你’。”
他们不再执着结果的优劣,而是庆幸——彼此还在彼此身边。
那才是穿越、抗争、系统干扰之后,最宝贵的——
“人类不可被替代的连接。”
夜幕像墨泼下来的布,街边的小摊亮着昏黄灯光,卖糖水、卤味、拨号灵通皮套……还有几张小圆桌,堆着泛黄的卦书、罗盘、算命签筒。
乔伊穿着校服,领口解开一颗扣子,独自走在街心公园那条环形小路上。她手中拎着录取通知书,却没有一点兴奋的神色。
周围人热热闹闹地讨论着谁上了哪所大学、谁家孩子要请客吃饭,可她听在耳里,像一团团飘散的蒸汽,穿过耳膜,不留一点真实感。
乔伊不是不高兴。青华,是许多人的梦想,也曾是她在2021年高中时的目标。
可她知道,现实并没有因此变得“可控”。
Ω还在运行。
废彪还掌握着核心权限。
轨道纠正,是暂时的。
明天,后天,大后天——只要系统愿意,他可以再一次更改这条线。
就像他们换过卷、调过榜、颠覆状元——只要你存在于系统观测下,你永远无法说:“我安全了。”
她走到老梧桐树下,看到那块旧水泥围栏,还保留着小时候的浅蓝油漆。
这一瞬间,她忽然仿佛看见小时候的自己,蹦跳着从父母中间跑过:
“爸爸,妈妈,我第一名了哎!”
那时候她父母年轻,脸上有光;她的世界单纯,时间像用糖水泡过,软软的,甜甜的。
后来公园拆了,父母移民,家散了,回忆成了不存在的“历史版本”。
如今这个街心公园,是东关仅存的“老地标”。她站在这里,才发现:
“原来我最想回去的,不是2021,是那段——我还相信‘努力一定有结果’的年纪。”前方几位老大爷摆着几张八卦摊位,有的人在摸骨,有的人在算紫微,还有一个人,头发花白,脸上有道伤疤,正用签筒给一个小男孩摇签。
乔伊从来不信这些。
她是学理科的,从量子入手,破解系统,抗命改轨,全靠逻辑、计算与意志。
可今天,她站在那儿,居然第一次对那堆写着“吉凶福祸”的竹签——生出了一种朦胧的兴趣。
就像是:
“你都可以接受自己是‘穿越来的’,为什么不能接受命运可能写在竹签上?”
她走过去,坐下。
老先生打量了她一眼,没问名字,只淡淡道:
“一人三签,心中想事,不许说,摇吧。”
乔伊双手合十,闭眼,缓缓摇动签筒。
第一签,掉出来是:
“困龙得水,蜇蛇出山。”
第二签:
“似火如灰,迷云未散。”
第三签:
“归位需等,一线藏机。”
老者眉头微皱,缓缓说道:
“姑娘,你心不在此地,脚也未落地。”
乔伊轻声一笑:“你怎么知道?”
老者看着她的眼睛,缓缓说:
“你是那种‘魂穿而来,身未回航’的人。”
这一句话,像一道闪电,把她劈得心口发烫。
乔伊盯着那老者良久,终究什么也没说。她站起身,将那三支签揣进口袋。
她低声说了一句:
“谢谢。”
走出两步,她忽然转头问:
“你真信这玩意?”
老者看着她,眼神清亮:
“信不信没关系……有些事你信了,也不能躲过去,不信,也不见得就能赢。”
乔伊怔住。
傍晚的风,穿过砖红色的亭子和斑驳的石椅,带着点旧城特有的尘土气味,又有点像是离别前,命运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乔伊站在公园南角的木栅栏边,低头看着一地翻滚的飞絮,不知道是柳,是槐,还是从哪个拆迁的老房子飘下来的石灰尘——反正,就是那些**“轻飘飘的、不属于任何一个枝头”的东西。**
她没走远,也没回家。
再走几步,就是小吃摊——酸汤面、凉皮、锅贴,还有她最喜欢的炒西红柿鸡蛋,饭后再来一杯冰绿豆汤。
可今天,她绕着摊子远远走开。
“我怕她看到我,笑着说‘你真棒’。”
“怕她不知道,我不是怕失败,而是怕这场胜利太脆。”
就在这时,广场中间那个老大爷队伍又开始放音乐了——用他们一直用的老音响,那个上面写着“桐林舞蹈队”的小贴纸还在,扬声器稍微破音,但旋律依旧清晰。
《浪漫樱花》——那个伴她走过整个高三的清晨动感舞曲,像信号一样,准时在六点半响起,叫醒梦中的她,让她刷牙、跑操、做题、战斗。
那时候,这首歌是她的战鼓,是她的节拍,是她对抗系统压迫的背景BGM。
可此时此刻,乔伊站在飞絮中,忽然听到这熟悉的旋律响起——
却不是想跳起来,也不是热血澎湃。
而是,鼻子发酸,眼圈发涩。
她仿佛看见了这些画面叠加在眼前:
清晨宿舍窗台前,王昭帮她冲热水泡绿茶;
自习室里,陈树贴来一张张“作战地图”;
操场上,马星遥和她跑步时的沉默并肩;
胡静偷偷塞给她“保命糖”的眼神;
刘小利装疯卖傻地说“状元保卫战,开打咯!”
这些片段像《浪漫樱花》的每一个节拍一样,在她心里蹦跳。
可今天,这首歌,却像是在给什么送别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串小砖石缝隙中长出的顽强小草,忽然喃喃:
“就算我考上了,就算我击败了系统……我们还是没真正‘赢’。”
“废彪还在,Ω还在……而我们,只是被它放了一马而已。”
风吹得她头发微乱,她抬头看了一眼飞絮密布的晚霞,深呼吸了一口:
“可如果我不再走,就真的没谁走了。”
她再次站直了身体,拍了拍裤脚,像从音乐里回过神来。
《浪漫樱花》的节奏也刚好进入尾声。
舞台中央的大妈用手背擦了擦额头,冲台下的另一排阿姨笑着说:
“今天跳得有点累,但跳得值。”
乔伊苦笑:“值不值不是跳出来的,是坚持完才知道。”
她缓缓转身,沿着反方向的小路,往陈树家那条街走去。
她准备去吃晚饭。
不是因为饿——
而是因为她想告诉“家人”一件事:
“我们还没输,也还不能输。”
空气里还残留着烟花的硝味,街道灯光橘黄模糊,夏夜的热没有散尽,但风带着些许凉意,从她袖口灌入。
乔伊坐在一栋老电影院前的台阶上,身边是一罐刚从便利店买的啤酒。她拧开拉环的一瞬间,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在耳边炸得格外清脆——就像一个“命运已定”的提醒音。
她平常不喝酒,最多陪刘小利碰两口汽水。
可今天,她实在是说不清这胸口的压着的那口气,到底是委屈、失落,还是一种来自深处的“不甘”。
她抿了一口——
苦的。
“比任何考试都苦。”
她轻轻摇晃着易拉罐,头靠着墙壁,望着对面漆黑的影院招牌。
那招牌上“明星剧场”四个字,早已掉了两个,只剩“星…场”。
她突然觉得,这四个字有些讽刺:
“你是星星,却在一个错的场。”
她拿出那个火红色的信封,看着里面那一行行工整的宋体字:
“录取院校:青华大学”
“专业类别:基础医学(五年制)”
这是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终点,是父母朋友圈点赞最多的荣耀,是足以换来一生稳定轨道的标签。
可是对她来说,这不是归宿,是一个分岔口。
她原本填的第一志愿专业是:量子物理与信息工程。
可被调剂到第二志愿——医学。
而2021年,她的“原本轨迹”是——量子物理专业博士、副研究员、参与国家级量子逻辑系统模拟计划。
她知道得太清楚了:
“这不是简单的调剂。这是Ω系统通过‘专业误分’,一次微小却致命的轨道替代。”
医学,不是她的路,也不是她未来“存在”的那条时空线。
她轻声说:
“我不是怕学不会医学,也不是看不起这个专业。”
“我怕的是,我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——
“废彪早就不重要了。”
“他像是按下了什么按钮,然后就消失了。”
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,可能远走高飞,可能藏在某个山沟继续试图激活Ω系统的“变轨程序”。
但不管他在不在——他的那一次“输入”,已经改变了整个系统的轨道输出。
而她,像是被扔在一个已经运行得彻底跑偏的世界里,被一封录取通知书逼着承认:
“你不再是你了。”
她又喝了一口,还是苦。
她想起《浪漫樱花》的旋律,想起她们组团下井的那个冬夜,想起陈树用焊枪修设备的样子,想起胡静深夜给她送饭时说的那句:“你不是来适应命运的,你是来打碎它的。”
她忽然苦笑了一下:
“可它太大了。”
“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,但它还是能从某个角度,把我‘调剂’走。”
她把易拉罐放在脚边,低声问自己:
“乔伊,你还想回2021吗?”
风吹过,罐子滚了一下,发出一声空洞的撞击声。
她闭上眼睛,心里却忽然浮现一句:
“不是回不去,而是——你现在在哪儿都不完整。”
高考的战火虽已熄灭,录取的风声却如夏日蝉鸣,连绵不绝。通知书一封封飞来,各家各户喜忧参半,但对乔伊这群少年而言,每一封录取通知书,都是一段新轨道的“确认书”。
他们没有一个人轻易地走进结果——
而是被生活、被系统、被心里某个执念,一步步“推”到那里去。
马星遥坐在阳台,脚边是录取通知书,眼前是被夏阳晒得发白的水泥地。
他没有去北理、没有选长江、也没有尝试复读。他填的第一志愿就是桐山大学。
马翔站在厨房门口,手里拿着两碗小米粥,递给他一碗。
父子俩坐在阳台上,谁也没说话,谁也没说“你考得不错”之类的客套。
马星遥抿了一口粥,忽然开口:
“我不再指望你变回‘以前的爸爸’了。”
马翔愣了一下,回头看他。
“你现在这样,其实也挺好。咱俩还能说话,还能吃饭,我也能问你几个量子问题。你不回答也没关系。”
“朋友就行。”
马翔没回话,只是把他碗里的咸菜推了一点过来。那一刻,风吹起窗帘,像某种沉重的情绪被掀开了。
“我不确定我将来会在哪。可能不会在地球。”
“但在我还在这颗星球的日子里,我想——待在桐山。”
因为这里,有他走过的路,有他熟悉的矿道,还有……
胡静在桐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