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彪以为最大的对手是乔伊那帮孩子,是王江海的旧部,是井下的封闭室。
却从未想过,自己真正该防的,是那位“副职领导”的野心。
而乔伊他们——
也恰恰忽略了这位看似中立、沉稳、老练的“人员”。
因为他出场太少,话太稳,穿得太像个“看门人”。
可他们不知道,看门的那人,有钥匙,也有把门关死的权力。
而七人此刻正站在被清空的矿井中,茫然无措。
他们看着空无一物的井口,猜遍了所有人,却唯独忘了——
沈飞。
那个从不在名单里的“无害中年人”。
月色透过窗帘洒在桌上,一盏老式台灯发出微弱的光。乔磊坐在桌边,手中握着一张泛黄的文件复印件,来回摩挲。那是沈飞早年亲自交给他的“调查建议书”,字迹工整,页边甚至还有铅笔批注。
屋里安静得有些过分。
乔磊的心,却翻江倒海。
在乔磊心中,沈飞一直是他为数不多尊敬的人之一。
——从刚调到桐山能源局的那年开始,沈飞就时常关心他:“小乔,有时间再回趟矿井那边看看,别让真相埋在瓦砾里。”
——当年乔磊因为拒绝草草结案,被项目领导边缘化,是沈飞拍着他的肩说:“干干净净的日子,不怕晚点亮。”
——甚至在自己犹豫要不要继续深挖三号井事故时,也是沈飞一次次暗中递资料、通线索。
乔磊从不喜欢权力圈,也从未幻想在体制内爬多高,但他愿意一直干下去,就是因为他觉得——有人在顶着天。
这个人,是沈飞。
所以,当三号井被洗劫一空,破坏得乱七八糟时,乔磊虽然本能地怀疑,但仍强迫自己“相信不是他”。
“他是副局长……但他也是那个让我别放弃调查的沈飞。”
“他可能被蒙蔽,但不会做这种事。”
于是——
他把这个“也许是核心”的线索,藏了起来。
他没有告诉乔伊他们。
不是因为不信任他们,是因为——
“如果连这个人都不值得信,那我到底还在信什么?”
乔磊不是没察觉——沈飞从8月底开始,就不再主动联系他;
不是没注意——矿务档案中心突然“内部改造”,许多旧档案转移无踪;
不是没质疑——三号井施工记录被一键“重置”,修补得太快太过分。
但他总是找理由压下怀疑。
直到今天,乔伊回来说:“设备没了,保险柜空了,连实验手稿都没了。”
乔磊站在矿井边,那一瞬间,他突然有种喉咙被砂纸刮过的感觉。
他不是没想到可能是沈飞,只是他不敢承认,那个一路撑着自己坚持的人,其实早就站在另一边。
乔磊点了一根烟,靠在窗边,看着夜色低垂的城市,轻声说了一句:
“乔伊……对不起。”
他不是做错了什么大事,他只是把希望放错了人。
这比任何失误都痛。
他终于懂了,沈飞从来不是“最干净的那个人”,他是最聪明地让自己看起来干净的人。
而他乔磊——不是被背叛,而是被利用。
乔磊没有流泪。
他只是将那份调查建议书轻轻折起,放进抽屉,然后锁上。
他知道,他必须重新面对一件事:
“从今天起,我得自己决定——我要相信什么,而不是谁。”
王江海身着便装,坐在落地窗前,神色难得地清醒、清冷。他的眼神没有一点过去在董事会上的锐气,更像是一个刚从冰层中被救上来的幸存者,在拼命回忆水下的轮廓。
对面,是乔磊,带着惯有的工装、文件包,脸上的神情在王江海开口之前,一如既往的稳。
可——那句话一出口,他的世界就开始动摇了。
王江海声音不高,却句句清晰:
“你知道我被困那段时间,我想得最多的不是怎么出去,而是——这两个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,怎么突然搭上线了?”
他指的,是李棍和废彪。
“李棍是小人,但最怕牵连;废彪是疯狗,但不懂布局。这俩人想联手,不可能。除非有人牵线。”
乔磊喉结动了动,没说话。
王江海语气慢慢转寒:
“你猜是谁?”
“是沈飞。”
乔磊眉头猛然一跳。
“对,就是你那个口口声声说‘正派可靠’的沈局长。你不是常说他鼓励你调查三号井么?他确实鼓励你,可那是因为他要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。”
乔磊脸色明显变了。
王江海盯着他,一字一句:
“他让你靠近我,让你查我,是不是还给了你几份‘内部档案’?还说‘别被王江海骗了’?”
乔磊喉头像卡住了什么。
“你以为是你主动调查,其实——你早就在别人设的剧本里。”
王江海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:
“沈飞这个人,心黑得很。他知道我手里有Ω-624的技术残档,也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‘干净的年轻人’来接手某些事。他看准你是这块料,就把你往我身边推。”
“你查得越深,他知道的就越多。”
乔磊低声:“可……可是我……我砸墙救你啊!要是我是他的人,我……”
王江海睁开眼,看着他,第一次语气柔和了几分:
“你不是他的人。”
“可你是他布的‘棋’,不知不觉,被他推上了局。”
乔磊忽然明白了,那天王江海故意不喊、故意不敲得太响、故意在墙角留下“纸杯”的印记……
他不是没力气——他在试谁真的会来。
那一刻,乔磊的脑子仿佛炸裂,一道道旧记忆的画面被倒带。
沈飞说“你去盯着王江海,有事第一时间告诉我”;
沈飞偶尔口风一松:“王江海那人复杂,小心别被卖了还替他数钱”;
沈飞递来的那张纸上,有一个早已销毁的资产清单……
他一直以为自己是“忠诚的执行者”,没想到只是“被利用的工具”。
他不是叛徒,可他是通道。
乔磊一动不动地坐着,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:
“对不起……”
王江海笑了,摇头:“别跟我说对不起,你又没做错什么。”
他目光深深地看着乔磊,像是在看一个曾经的自己:
“我年轻的时候,也信过人。信到最后,才发现——有些人不背叛你,是因为你不值一提;等你有了价值,他第一个要掏空你。”
乔磊沉默,像整个脊背都在风中下垂。
王江海忽然拍拍他肩膀,语气微沉:
“乔磊,你还年轻。你得学会分清楚——谁让你去调查,是因为信你能找真相,还是因为想让你别再问下去。”
昏黄的台灯下,乔伊坐在书桌前,屏幕微光将她的脸色映得苍白而坚定。
屏幕上,刚刚解密完的加密邮件文件依然在跳动:
Sender:S.F.
Subject:他们已经动了那道门
正文最后一句:你是被带回来的人,不是回去的人。
乔伊仿佛听见自己大脑深处“咔”的一声——某种隐秘的线索终于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。
乔伊回忆起一年前那天,那个吊坠忽然发光、自己莫名其妙被“吸”进一道空间扭曲隧道,睁眼时已是2001年的教室。
她一直以为——这是她“误入”了的试验场,是她“不小心触发了穿越”。
可现在她意识到:不是她穿越了时空,而是她被引了回来。
被谁?
是Ω系统本身,还是……那位“观察者状态”的墨镜男?
更恐怖的是,如果废彪拿到系统——哪怕他不懂原理、不会调试——他只要乱按一通按钮,只要“激活错误”,只要“改变一个观测值”……
她很可能再次被抛出这个时空。
而那一次,她未必是穿回2021。
可能是1987,可能是清朝,甚至……是完全不存在的未来空间。
乔伊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我不能赌。”
“我不能再被任意操控。更不能让他们打开这扇门。”
乔伊从来是理性的、冷静的,是团队的大脑,是做事前最先画流程图的人。
可这一次,她有一瞬间的恐惧与愤怒夹杂交织在心头。
她忽然想起那些“前世井”里看到的自己:
戏曲后台的她,
实验室里的她,
消失在2021的她。
如果她现在不阻止废彪,那么“2021”这个时间点,也许对她来说,会变成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“假象”。
她咬住嘴唇,拨通了王昭的电话。
“我们,必须立刻出手。”
“Ω系统,现在落在了一群只想‘打开能量闸门抢资源’的亡命之徒手中。”
“他们不懂什么叫叠加干涉、不懂什么叫宇宙塌缩逻辑,他们只知道——‘启动之后有力量’,可他们不知道,他们启动的,是一个可以让一整条时间线崩塌的门。”
王昭在电话那头沉声问道:
“你怕回不去?”
乔伊摇头,低声却坚定:
“不是我怕回不去。”
“是我怕——我们所有人,再也回不来。”
前:
“有些人是被穿越的,
有些人,是去阻止穿越的人。”
而乔伊——从这一刻起,不再只是想“回家”,而是要守住这个时代的门。
远离市区,一处被废弃十余年的老式水电站,如今被废彪临时改造成“秘密基地”。
墙面斑驳,地面满是尘土,但中心的一处空旷平台上,摆着被封箱运来的重型设备——原型系统本体,正缓缓完成通电启动。
电缆盘绕、指示灯渐亮、旁边还有几件装有零件、原理手稿与两枚旧型号观测器的密封箱。
废彪不信命,但信威慑。他不是科学家,但懂得“让懂的人说话”。
于是,他干脆利落地从桐山大学物理与天文学院“请”来了三位专家——其中一位,正是校长级人物,黎东阳,被誉为“桐山市量子应用第一人”。
只是这次,他们不是穿着讲课袍坐在报告厅,而是被五个手持砍刀的打手围着,脸色苍白,颤着手翻阅那些保险柜中取出的文件与说明书。
“说,这玩意怎么用?”
废彪一把按住桌子,眯起眼睛看着他们。
校长黎东阳擦了擦冷汗:“这、这是……不、不可能……这是……这是至少一百年后才可能成熟的科技!”
那一刻,他的眼镜险些滑落。
他颤声道:
“这台设备涉及量子叠加态可视成像、主观干预变量实时回馈机制、非线性时间断点缝合……这些理论我们有过设想,但从未实际建模——你们怎么会有这种东西?!”
“如果启动成功,它可以在某种程度上,读取当前个人状态,并根据其‘最大量子期望叠加路径’,形成现实干涉结构。”
废彪皱眉:“说人话。”
副教授赶紧补充:
“它能让你——变成你‘最可能成为的你’。也就是说……你可以从普通人直接变成最理想版本的自己。”
“那个版本的你,可能是亿万富豪、商业帝国之主,甚至……国王。”
废彪两眼放光,嘴角咧出危险的弧度:
“那就是说,我只要站进去,就能穿成我命中注定的大哥?”
黎东阳额角冒汗,不敢正面回答。
副教授赶紧点头:“是……是的,但有代价。”
废彪立刻拍桌:“什么代价?命?”
教授喉头抖了下,低声说:
“不不不……是你‘此刻的你’——可能会被剥离、记忆重组、甚至……消失。”
“你将变成一个全新的、你‘从未成为却最有可能成为’的你——但你将不再拥有现在的这一段人生。”
废彪听完,久久不语。他本就是在现实中“出身卑微、用力过猛却总被看低”的人。
如果有一台机器告诉他:
“你不是失败者,而是被世界错看了的赢家——只要重来一遍,就能成神。”
那他为什么不赌?
他缓缓转头看向黎东阳,声音低哑:
“那我进去一次……能不能从此不再被人踩在脚下?”
黎东阳眼神惊恐,低声道:
“您进去一次……可能再也不是‘现在的您’了。”
废彪笑了,嘴角抽搐,语气讥讽:
“我现在这个‘我’,值几个钱?”
他站起身,看着那台缓缓启动的Ω设备主体,红光点点,像是某种眼睛正在睁开。
他喃喃:
“那就让真正的我——出来吧。”